“橙香飘处是故乡。”在外漂泊的日子,这个富有诗情画意的句子,几乎装饰了作为奉节游子的整个乡愁。
老实说,我的童年乃至整个少年时期,都和大名鼎鼎的奉节脐橙没什么关联。我的老家在重庆奉节的一个偏远乡村,因为海拔和气候的原因,老家并不出产脐橙。
将脐橙作为故乡的荣耀地标,是因为虚荣心作怪。还记得刚到成都时,便有人问我老家有哪些特产。那时,并不懂得包装和美化自己的家乡。呈现在眼前的只有房前屋后那几分薄田和土质并不肥沃的山梁,主产包谷和洋芋。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我只得如实回答:“玉米和马铃薯。”我觉得这些从书本上学来的新词,要比包谷和洋芋要洋气得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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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方没有再问。我就知道,他对我的老家没什么好印象。
事后,我在心里暗自反思,自己的老家概念是不是过于狭隘?故乡并不只是老家那道连名字都没有的山梁,也不是山脚那条并不秀美的小溪沟,而是应该把故乡的概念扩大到整个奉节全域。思路一打开,我的心里就有了底气。因为声名在外的白帝城和奉节脐橙,都足以让人眼前一亮。
这样的心理建设,效果是立竿见影的。再有人问及老家特产时,我就会反问对方:”你是问耍的还是吃的?耍的有白帝城,吃的有奉节脐橙。“在谈及白帝城时,我就给对方背诵李白的“朝辞白帝彩云间,千里江陵一日还。两岸猿声啼不住,轻舟已过万重山。“而在脐橙前面特别加注奉节的地理标签,意在表明老家脐橙高贵的纯正血统。
因为很少吃脐橙的缘故,我对奉节脐橙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认知,并不知道它有着怎样的与众不同。每每说起奉节脐橙时,我都只是反复地强调:“确实好吃,甜得很。”
当我真正走进奉节脐橙主产区,置身漫山遍野、橙香四溢的橙海之中,随手摘下脐橙现场品鉴,才明白我对奉节脐橙的认知是何等肤浅。那种甘甜与果酸融合得恰到好处的味蕾层次,果肉在齿间绽放、甜汁沿舌尖蔓延的极致口感,以及维生素、纤维素、蛋白质等众多营养成分的系统集成,岂是“好吃和甜得很“两个简单词汇就可以概括的。
奉节脐橙的种植历史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。因为无污染、无冻害的环境优势,冬暖少雾、日照时长的立体气候,让奉节拥有在世界范围内都极为罕见的脐橙成长乐园。如今,奉节脐橙早已形成能养活三十万人的庞大产业,并形成了涵盖纽荷儿、福本、中华红等多个产品矩阵的庞大家族。
因为奉节脐橙的示范效应,全国很多地方都争相种植脐橙,我也常常有意去购买其他产地的脐橙。在一次次试吃和比较过程中,我也一次次在心里为家乡脐橙“颁奖“。因为每一次试吃的结果都是一致的,那就是奉节脐橙最好吃,“中华名果“的头衔并非浪得虚名。
在奉节,脐橙还有一个儒雅的别称——诗橙。将诗和橙组合在一起,是因为历代文人在奉节留下了很多关于脐橙的名篇佳作。诗人杜甫在此任橘官时,就留下了“园柑长成时,三寸如黄金”的经典诗句。如今,我的一些作家朋友依旧还在写关于奉节脐橙的文章,让这枚小小的脐橙又化身成了贯通古今的文化介质,打通了古今文人精神共通的时空隧道。
去年腊月,我回奉节为母亲祝寿。刚到奉节,一朋友的电话就尾随而至,邀我参加他在重庆组织的牌局。“人在奉节。”我的话音未落,他马上就意味深长地说:“奉节的脐橙不错。”我只得心领神会地答复说:“把地址发给我。”
“要得。”他竟然连一句假装推辞的客套话都没得。就这样,我被友情裹挟到了脐橙批发市场,选果、装箱、发货,然后电话提醒他及时收货。“要得。”回答依旧简明扼要。电话那头,随即传来他放荡的笑声。
很快,我就理解了朋友的“爽快“。在味蕾感知极度挑剔的今天,有几人能够真正抵挡得住这果中臻品的极致诱惑,况且还有牢不可破的兄弟情谊摆在这里,就当我为家乡做一次义务的宣传推广。让家乡名果在朋友圈里广为流传,对一个游子而言,也是一份浓浓的乡情滋养和深度的精神慰藉。
如今,回奉节大都只在县城停留。因为承载老家记忆的房屋已经没有了,我与老家的精神连接渐渐模糊。而脐橙构建起来的味蕾连接,逐渐取代已经渐行渐远的老屋,成了我与家乡共情的乡愁原点。
作者简介:李光德,自由撰稿人,曾供职于三峡都市报、重庆法制报和重庆商报等媒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