街景

老屋附近有一条路,两侧栽种的是梧桐树,它们从最初的纤细柔弱,已经成长到亭亭如盖。秋末冬初,只消一宿寒风,梧桐树上的黄叶便几乎落尽,层层叠叠,铺满整条街道,远远望去,自然之美,妙不可言。


(资料图)

到环卫保洁公司后,我认识了扫这条路的人——老贾。而之前,马路上扫地的人和车,对我来讲,熟视无睹。甚至,在梧桐落叶时,我还嫌他们太积极,把一年中难得值遇的美景给扫掉了,甚是可惜。如今,我和一线环卫工们成了同事,不经意间,无边落叶萧萧下的诗情画意,已然成了繁重的任务和负担。

和大多数的环卫工一样,老贾来自农村。他身材中等,银发满头,不善言谈。每次来领劳保或扫帚等工具,他从不挑挑拣拣,拿了就走人。两百多名环卫工,穿的都是橘色的外套,我是靠什么辨识他的呢?——他的黝黑的中指上,戴了枚闪闪发亮的银戒指。

半个月前,老贾忽然跑来问,他们班里有位叫鲁仁官的,今年几岁?

当得知鲁仁官比他小三岁时,老贾充满希望的眼神立刻暗淡下去。他说,他以为老鲁与他同庚。

不用猜,我已明白他此行的目的。

最近来报名扫地的人特别多,要增添新鲜的血液,必须替换掉部分年龄偏大的环卫工。可是,做惯了体力活的人,都把劳动当做生活的意义和生命的延续,一旦停止,他们就会不知所措,无所事事。老贾觉得老鲁年纪比自己大,我们还留用,他便有理由干下去。

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宽解老贾的不安。我拿起几个橘子递过去,老贾受宠若惊般只接了一个,那银戒指在我眼前晃了一下,让我心里不是滋味,好像我也跟着要失业了似的。

天气逐渐寒冷,每每路过那条街,我比往常更加关注老贾,他的被风吹得竖起的白头发,他鞋子里光溜溜的脚脖子,他挥动扫帚时用力的样子,他手指上那枚银戒指……而我向他打招呼的声音,仿佛没了底气,总觉得,那么健壮的老头,再扫个一两年也应该没问题。

昨天,十多名保洁员陆续将三轮车和工具等物品交还。快到黄昏时,老贾骑着车子来了。他一开口就说:“我找到了新的活儿啦,明天就去帮人家割草,一个月可挣两千多。”

我朝他笑道:“不错不错,动动对筋骨好。”

他脱下工作服,说昨天晒干的,今天穿上格外当心。这段时间梧桐树落叶特别多,尤其下雨之后,叶子粘在地上,不易扫除,所以下班比往常迟了些。

他把工作服折好放在凳子上,又将一个大袋子拎进来,我数了一下,不多不少,总共两套冬装、一套雨服、两套夏装。清点完毕,他从三轮车里取出自行车,边穿雨披边说:“扫了十五年的马路,今朝到底是结束了,我想想啊,年纪大了,人就跟梧桐树上叶子一样,风一吹,由不得自己的。”

老贾一走,我习惯性地摸衣服上的每个口袋,却发现一个口袋里,有一张银行卡,还有一板只吃了一粒的非洛地平缓释片。

我赶紧追了出去。

(作者系企业职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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